影/她還記得我是兒子!醫牽90歲失智母唱「有媽的孩子像個寶」 網:聽到想哭

文/謝承恩

曹汶龍醫師回到家,衣服還沒換脫,就急著走到母親房間,「媽,起床了,該走走囉。」72歲的他,扶著90歲的范玉蘭緩步走到餐廳。這對母子,一個是腦科權威,一個是失智症患者,他們天天說笑,常常唱歌,「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

這首歌,曹汶龍唱了千百回,渾厚的嗓音,濃濃的愛。母親忘了爸爸、忘了結過婚、忘了很多人很多事,「但至少記得我是兒子、我的名字。」今年范玉蘭邁入失智第5年,曹汶龍同時作為大林慈濟醫院失智中心的主任,一下班就陪著母親唱歌、吃飯,桌邊總有隻買來的綠色玩具小鳥,也跟淘氣的哼唱起來,把范玉蘭逗得笑呵呵。

▲曹汶龍,專訪,現代老萊子,失智症。(圖/記者謝承恩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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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汶龍下班直奔房間看看母親,拿了拐杖、牽著手一同走到餐廳。(圖/記者謝承恩攝)

其中最耳熟能詳的,莫過於「小小羊兒要回家」和「世上只有媽媽好」,曹汶龍將2人合唱、對答的影片上傳網路,短短4個月,就破了11萬人按讚,瀏覽人次高達330萬,也讓這段「現代老萊子」的逗趣互動傳為佳話。

每當兒子唱「有媽的孩子像個寶」,范玉蘭總兩眼直盯,一字字專心跟唱。與其說孩子像寶,曹汶龍把母親捧在手心當自己的寶,可母親哪裡知道?隨著失智退化,媽媽將過去忘得一乾二淨,即便為失智權威醫師的他,也束手無策。

▲曹汶龍,專訪,現代老萊子,失智症。(圖/記者謝承恩攝)

▲范玉蘭最喜歡跟桌上的感應式小鳥玩具玩耍。(圖/記者謝承恩攝)

「你是誰啊?」、「那我是誰啊?」曹汶龍一逮到時間,就跟母親閒聊問答,盼能從腦袋裡,再淘出幾片記憶的金沙。「你是曹汶龍,我是范玉蘭。」奶奶笑答的場景在餐桌一遍遍上演。

醫師在臉書上傳好幾十部影片,「曹汶龍」3字曝光率最高,也是少數母親能爽快回應的答案,這些日復一日的對話,儼然成了兩人之間極為珍視的默契。

▲曹汶龍,專訪,現代老萊子,失智症。(圖/記者謝承恩攝)

▲曹汶龍常常跟母親對話,問她名字、年齡、生肖,每天答案都不一樣。(圖/記者謝承恩攝)

偶爾幾次范玉蘭失守忘了,孩子般無辜的黑眼珠轉呀轉,他也不著急、苛責,僅是憐愛的摸摸她的皺皺手掌與白髮。眼見指間,亮著一枚綠戒指,這是媽媽沒能說出口,卻珍藏在心底的寶貝秘密。

曹汶龍回憶,10年前,他買了只綠翡翠戒指給母親,「媽到現在還是不太記得誰買的,但她從沒弄丟,也捨不得拿下。」彷彿那是最珍貴的護身符。

不久前,范玉蘭生了場大病住院開刀,戒指只能放在家裡,她搓著手指一陣不安,喊著「不見了,不見了」,等到兒子返家拿戒指給自己戴上,她才安心。

腦子靈光不給力,但那綠戒指的魔力,可比定心丸還有用!

▲曹汶龍,專訪,現代老萊子,失智症。(圖/記者謝承恩攝)

▲曹汶龍送媽媽綠色的翡翠戒指,戴在手上宛如護身符。(圖/記者謝承恩攝)

曹汶龍是長子,父親去世後,擔下照顧職責,日日觀察母親的喜怒哀樂、病況、退化情形,稍有不對勁,總能率先發現。

「前陣子發現媽媽精氣神衰退得快,不太像是一般失智症患者該有的表現。」原本要出國的他,以一句「父母在不遠遊」把機票給退了。

隔天帶著媽媽掛急診,一查是「子宮內膜發炎」,經過引流及抗生素治療都沒有起色,最後只得動手術將子宮切除。

曹汶龍跟進開刀房時,范玉蘭不安詢問「要去哪裡?」,他答「去美國」,「不是去法國?」,他順著說「那我們坐飛機去。」見她笑笑點頭,他才又溫柔安撫「現在要先睡一覺。」

▲▼曹汶龍,現代老萊子,失智症。(圖/曹汶龍醫師提供)▲▼曹汶龍,現代老萊子,失智症。(圖/曹汶龍醫師提供)

▲范玉蘭手術時,無法意識到自己的病況而感到害怕,但好在兒子一路相隨安撫。(圖/曹汶龍提供)

開刀經過五小時,曹汶龍事後在臉書寫下:「母子連心。母親病,兒子就「病」。母親癒,兒子就精神百倍。想想小時候,自己常生病,母親叫著三輪車帶我去看醫生。那時母親的心情就如同我現在的心情。」

▲▼曹汶龍,現代老萊子,失智症。(圖/曹汶龍醫師提供)

▲范玉蘭手術結束後,跟兒子開心合影。(圖/曹汶龍提供)

手術結束,還得留院觀察一段時間,曹汶龍到病房給母親讀床邊故事「三隻小豬與大野狼」,嘴裡一念到「咚咚咚、我是大野狼」,母親就笑,曹汶龍問她肚子開刀痛不痛?「什麼痛?」范玉蘭眨眼一愣,什麼都不記得了。

失智症老人就是可愛,不記得開過刀,也不覺得疼,就顧著跟著呵呵笑。看到直到母親漸漸恢復精神,開朗的笑容又回來了,曹汶龍背著2個月的大石頭才慢慢放下。

▲▼曹汶龍,現代老萊子,失智症。(圖/曹汶龍醫師提供)

▲曹汶龍到病房探視媽媽,一邊念「三隻小豬與大野狼」的故事給范玉蘭聽。(圖/曹汶龍提供)

等到出院回家後,母親恢復氣力,又變回鬧脾氣的孩子。兒子在一旁拿著湯勺餵消炎藥,范玉蘭眉頭一皺、雙手揮喊著「好苦啊、好苦啊、我不吃!」曹汶龍依然溫柔接招。

「妳肚子發炎,要吃藥,哎呀妳好勇敢吶...」他邊餵邊遞水哄著母親喝水,事後只是淡淡說道「我想起小時後,自己也常這樣,媽媽哄著,自己鼻子一捏、硬著頭皮,也得把藥吃了。」

▲▼曹汶龍,現代老萊子,失智症。(圖/曹汶龍醫師提供)

▲范玉蘭嫌藥苦拒吃,曹汶龍只得在一旁哄呀哄,直到媽媽投降。(圖/記者謝承恩攝)

曹汶龍運用自己所學的知識,引導母親對答、減緩退化,適時察覺病況不適,甚至從中報答親恩,這些全是照顧者走下去的動力。然而,日夜與失智者相伴,勞心又勞力,要能享有天倫之樂,卻也是許多台灣家庭面臨的難關。

在台灣,據衛福部調查顯示,截至2018年失智症患者已超過28萬人;且人數不斷成長,每38分鐘新增1名失智症患者,家人踏上失智照護之路,少了準備,一路更是跌跌撞撞。

曹汶龍說明,自己家中就有90歲失智母親,但他走入社區照顧後也發現,有些家庭不得已,必須選擇讓父母每個月、每個禮拜都去不同的孩子家住,來減輕負擔,除了心力憔悴外,更引爆家庭關係的分裂。

在日本觀念中,照顧父母是「長子」的職責,而在歐美家庭住進國家安排的老人中心。但在台灣「財產三分、孝道也要三分、父母更要三分」,大家相互分擔,卻也造就失智者時常居無定所,「到孩子家輪流住,其實是台灣獨有的現象!」曹汶龍無奈說到,這一類的長輩還能夠有體力、行動力輪流居住,多屬於輕度失智,但因個性固執主見,不願意請看護照顧,被迫要在兒子之間遊走。

▲▼曹汶龍,現代老萊子,失智症。(圖/曹汶龍醫師提供)▲▼曹汶龍,現代老萊子,失智症。(圖/曹汶龍醫師提供)

▲曹汶龍率領的失智照顧團隊在嘉義地區探訪、診療,也看到不同家庭的無奈。(圖/曹汶龍提供)

「其實在輪流照顧的過程,長輩們都感覺的到自己被丟來丟去、像被遺棄一樣。」就算同一個屋簷下,卻是互相折磨,父母也因不斷變化環境,更加不安。

一旦父母從「輕度」迅速退化成「中重度失智」,想要搬走也搬不動,安養院也因失智照顧難度高,拒收更是常態,遲早需要回到家庭仰賴單一的照顧者。醫師直指,過程除了照顧者內心的調適、尋找資源外,也全在考驗家族的智慧。

正因為對象都是自己最親愛的人,「照顧的過程中,跟其他兄弟姐妹爭執不休,不知道父母該歸誰?在這樣的情境下,內心也跟著亂了,你就看不出父母的美。」,不只無助病情,更傷感情。

▲曹汶龍,專訪,現代老萊子,失智症。(圖/記者謝承恩攝)

▲曹汶龍透露,失智就像是返老還童的過程,他得以從父母身上學到很多人生課題。(圖/記者謝承恩攝)

「我常覺得,高中離開父母,學業、家庭、結婚,遇到失智後才能再一起住,該格外珍惜這個機會。」曹汶龍面對家人的遺忘,他選擇回報親恩,把媽媽看作「衰老」一途上,為自己開路的先鋒,自己老了就知道怎麼走。

他也指出,失智相較因中風、癌症、心臟病的差別,是少了對「死亡感的恐懼」,「他們除了『不懂愛』,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失智、不覺得自己生病、甚至也不懂生死…。」這是返老還童的任性之處,更是可愛之處。

「當你陪著父母走完一生,就能了解整個過程,輪到我們自己走的時候,就不會過度擔心。」曹汶龍說,他常拍自己跟母親的互動,透過父母的老化過程,就是希望讓大家知道「失智其實不可怕。」

失智看似是面鏡子,將父母、照顧者和家人間的疲備不堪,照得無所遁形,但曹汶龍認為「失智更是家家戶戶必修的經,誰也無法逃避。」每個人總有一天會老,這是父母留下來的寶藏與課題。

▲曹汶龍,專訪,現代老萊子,失智症。(圖/記者謝承恩攝)

▲曹汶龍總愛跟母親齊唱「小小羊兒要回家」,歌詞中的羊兒就像是自己的寫照。(圖/記者謝承恩攝)

而今曹汶龍回想自己跟母親合唱《小小羊兒要回家》一夕爆紅,經過母親大病後,內心又昇華成另一種心境,越唱越覺得起勁。他發現歌詞裡,原來一直都是他跟母親的寫照,只是角色互換了。

「小小羊兒跟著媽、不要怕、你不要怕~我把燈火點著啦~」

「唱了這麼久終於發現,我就是那個媽媽,我媽媽就是那個小小羊兒。」看著老母親的眼裡逐漸只剩下自己,自己就是她唯獨的媽媽。曹汶龍用心陪伴母親,看著她就像小小羊兒一樣,越縮越小、越牽越牢,直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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