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任連江縣衛生局局長謝春福。（圖／醫師提供）
記者趙于婷／專訪
日前一架黑鷹直昇機在執行蘭嶼醫療後送遇難，讓不少人看見離島醫療的困境。連江縣衛生局局長謝春福曾在連江縣立醫院擔任18年的院長，可以說是親身經歷過馬祖醫療的艱辛。一談到馬祖醫療，謝春福笑說「在沒有直昇機、只有船的年代，曾經就這樣帶著一位昏迷病患搭了10幾個小時的船，一路晃到台灣本島。」
謝春福早年家境辛苦，所以當公費生的機會出現在眼前，就成了首選，因為成績不錯就錄取了。他細細說道，早年醫師制度和現今不同，當時公費是衛生署，那個年代跟現在醫學生訓練前後順序也不一樣，現在醫學生都是訓練完後才分發，但當年畢業後是先回馬祖報到，之後依人力狀況派訓，報到大約工作兩年後，才派訓回台北馬偕醫院接受住院醫師訓練。
「內、外、婦、兒全部都有受訓，自己還另外去做麻醉科醫師訓練。」謝春福的語氣透露出離島醫療的人力荒。他指出，回馬祖服務時，算是第四個公費醫生，當時有一位學長要去受訓，因此縣立醫院加他只有三位醫師。
一個醫院只有三個醫師是什麼樣的概念？謝春福笑說「三位醫師是不分科的，因為也沒有人力分科啊！」所以當時0~100歲的男女老幼都要照顧，且晚上值急診，隔天還是要照常上班，只能挑沒有病人時抽空睡。他更自嘲「哎呀！畢竟當時也年輕，所以感覺上不辛苦，但現在就沒辦法了！」
▲連江縣立醫院。（圖／記者趙于婷攝）
傳統女性生產率高，所以婦產科和小兒科的醫療需求一定也較大。謝春福指出，當時只要有緊急狀況，例如急診、生產，三位醫師一定都要在，那時候每個媽媽大概都會生到4-5個小孩，所以碰到接生的機會很多，還會同時有兩位媽媽要生，因為人力不足，小孩接生完後，還要先照顧好小嬰兒，再去顧媽媽，連護理師都是身兼數職，急診和病房兩邊跑。
在醫療和人力資源缺乏的狀況下，遇到緊急狀況時，就只能依靠醫療後送，在當年還只有「船」的情況下，謝春福說「真的很印象深刻，跟現在飛機、直昇機相較之下，完全是天壤之別啊！」他回憶起一位糖尿病、高血糖分離的病人，當時情況相當危急，但軍艦10天才一班，所以只能緊急搭載貨的「商船」趕去台灣本島。
好巧不巧的那天風浪很大，「其實我上船才半小時就暈船了，根本站不住！」謝春福緩緩地說起那段印象深刻的經歷。他說「當時病患是昏迷狀態，我躺在他旁邊，一路上手指捏著他的脈搏，確認脈搏還在才比較安心，然後就這樣撐到台灣本島。」
從馬祖搭商船到基隆港至少要10個小時，抵達基隆港後，他趕緊陪病患一起上救護車，前往台北榮總，到院時急診醫師對謝春福說「還好你及時趕到！」這句話讓在海上搖晃10小時的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緊鄰連江縣立醫院的連江縣衛生局。（圖／記者趙于婷攝）
看到這裡你以為現在有直昇機，就沒有以前辛苦了嗎？那你就錯了。馬祖是四鄉五島，包括北竿鄉、南竿鄉、莒光鄉和東引鄉，島則包括北竿、南竿、東莒、西莒和東引島，早年馬祖是戰地，北竿、莒光和東引都有軍醫替居民看病，但81年解除戒嚴後，國防部開始精簡人力，兵源減少，軍醫也裁減，現在軍醫幾乎已完全撤出馬祖，所以現在仍得面對醫事人員缺口的壓力。
「光位於南竿本島的縣立醫院人力都緊繃了，現在還得顧及四島的四個衛生所。」謝春福指出，目前一個衛生所平均有3-4位醫事人員，但一個衛生所獨立運作，至少要9位，而且目前為止也沒有開業醫師，所有的醫療都是公務部分提供，所以衛生所在島上的角色就是「醫院」的概念，除了晚上必須看診，還要提供24小時急診服務。
目前縣立醫院有11位專任醫師，還有3班制的護理師。謝春福表示，主專科包括內、外、婦兒科都有專任醫師，但各專科的內科醫師，如心臟內科、胸腔內科、腸胃內科、腎臟內科等比較大器官的專任目前不足，而在衛生所的支援上，縣立醫院的眼科、牙科、婦產科和小兒科等專業別醫師要做「巡迴醫療」，每個星期都會抽一天到各個衛生所去做巡診。
「目前靠巡診來彌補人力不足。」謝春福說道，雖然一直以來都有替代役醫事人員協助，但前陣子內政部宣布醫療役可能要倒了，原本每個衛生所大概都會有至少2-3位的醫療役，而他們也學有專長，不是藥師就是醫檢師，甚至是醫師，給島上的協助非常大，也補足人力缺口，如果馬上說停召，那馬祖又要面臨第二波的人力缺口。
▲馬祖早年是戰地，遺留下的戰跡每年吸引不少觀光客。（圖／記者于佳云攝）
謝春福嘆氣，其實有不斷跟衛福部和役政署反應，可是都沒有結果，答覆就是「兵源不足」，所以現在也只能咬著牙撐著，想辦法找醫事人員，再加上現今公費生的留任率沒有以前高，服務期滿後，會留任的都是比較早期的醫學生，年輕醫學生都是因為生涯規劃、家庭因素而離開，以前那年代平均留任率會到七成，現在留任率可能不到三成。
對於馬祖的醫事人力缺口，必須長期反應並不斷爭取，謝春福說，台北市立聯合醫院的10個院區從民國89年開始支援，至今已第18年，目前仍持續維持，之後陸續還有三軍總醫院、萬芳醫院和亞東醫院，主要是支援急重症，而北市聯醫大概是內科、專科，如心臟科、胸腔科、腸胃科和腎臟科等。
談到各科醫師不足，謝春福也特別說明，馬祖跟金門和澎湖比較不一樣，雖說三個都是離島縣，但因為醫療資源和人口數有關，澎湖、金門各將近10萬人口，醫師人數及科別基本上各專科都有醫師，但馬祖人口約1萬2到1萬3千人，加上軍人還不到2萬人，當然也不可能配置太多專業別醫師。
▲早年謝春福曾陪一位昏迷病患搭商船10小時到台灣本島就醫。（圖／達志示意圖）
所幸現今已有「24小時醫療直昇機」，謝春福表示，目前每年後送的病患約20-30位左右，最早期一年曾送過60位，因為現在縣立醫院可以處理的病況可達95%，5%是一定要轉醫學中心或加護病房，大部分都是急重症，也因為目前沒有心導管， 所以只要有心臟相關疾病都會轉送，再來就是腦血管疾病，如腦中風、腦溢血等需要進一步手術的也會轉。
年過半百的謝春福回馬祖服務至今已經30幾個年頭了，可以說是看盡馬祖醫療演變史的離島醫師之一，目前擔任連江縣衛生局局長的他，每週都還是有開兩診。他笑說「18年前接任院長時，全醫院加他只有『兩個半』的醫師，一位是當年衛生局局長來兼任，所以當時名義上是院長，但跟本島醫院比起來，連一個小科的人力都比不上，都撐過十幾年了，現在就繼續做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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