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家人的病情，究竟該選擇告知還是隱瞞？（圖／達志／示意圖）
文／蘇一峰醫師
告知患者病情，反讓家屬不諒解
陳老先生因為嘔吐加上黃疸而住院，經過一連串詳細的檢查之後，懷疑是十二指腸的惡性腫瘤，在病房中外科住院醫師李醫師正在跟家屬解釋病情。
李醫師，「經過詳細的檢查，我們發現你父親的十二指腸開口的地方，長了一顆腫瘤。」
兒子與女兒一聽緊張的問，「醫師，請問是惡性的還是良性的腫瘤。」
李醫師，「惡性腫瘤的機會比較大，所以我們要馬上幫陳先生安排開刀處理。」
兒女對望之後，跟李醫師表示需要開家族會議討論，便離開了護理站，三十分鐘過後兒子女兒回到了護理站找李醫師。
只見兒子深吸一口氣說，「李醫師，原則上我們家屬同意開刀，但是，請你不要告訴我父親他得到癌症。」
李醫師是第一年的外科住院醫師，面對家屬突如其來的要求，李醫師也傻了，問說：「這…這怎麼可以，那手術同意書怎麼辦？」
兒女說，「手術同意書我們會簽！但是請不要告訴我父親他得到癌症！」
李醫師：「這我可不敢做決定，我要問過主治醫師才行。」
等家屬散去後，實習醫師小書忍不住開口問李醫師，「學長，開刀可以不用告知患者本人嗎？」
李醫師，「原則上是不行…，但是…學弟你知道嗎？」「死人不會告人，活人才會告人，在醫療糾紛中告醫師常常都不是患者本人，而是家屬。」
三十分鐘後，主治醫師葉醫師來查房，一聽完住院醫師轉告家屬的要求之後，馬上直奔陳先生的病房，主治醫師一進病房後，只見陳先生的女兒馬上對主治醫師使眼色打暗號，並且說，「主治醫師，我們到病房外面講，好不好？」
主治醫師：「不，我在這裡解釋病情就可以了。」
對於主治醫師的回答，女兒一呆反應不過來，只見主治醫師一開口便直接告訴陳先生本人可能得到的是十二指腸腫瘤，並且需要開刀處理，並且跟女兒強調患者一定要知道自己開刀的原因，開刀醫師不是殺豬的，怎麼可以不告訴患者開刀原因呢？主治醫師查房後，只見病房留下錯愕的女兒和驚訝的陳先生。
隔天一早，陳先生兒子女兒便到護理站，抱怨主治醫師態度很差，並且表示要投訴主治醫師！
▼大多數的患者都能接受自己的病情。（圖／達志／示意圖）
善意的謊言，得到家屬的感謝
內科病房住進了一位五十多歲的吳先生，長年抽菸喘了一個月到急診，在急診發現疑似肺癌末期合併腦部轉移，當天晚上馬上安排住院住進內科病房，隔天一早妻子連忙跑到護理站找主治醫師詢問病情，得知先生可能是肺癌合併腦部轉移，妻子跟主治醫師表示說：「醫師，請不要告訴我先生病情，謝謝您！」「我先生個性比較軟弱，如果你一告訴他得到癌症，他一定會崩潰而喪失求生意志。」
「像他咳嗽已經半年了，喘了一個月，我中間一直叫他去看醫生，他都不要！他等到真的喘不過氣來，才願意坐救護車到急診，才發現已經是肺癌末期了。」
主治醫師L醫師，「好！好！沒問題……。」
等待吳太太離去之後，一旁的住院醫師終於按耐不住心底的疑惑，開口問主治醫師是否真的要隱瞞病情。
主治醫師說，「當然要配合家屬阿，你還太年輕不清楚啦，死掉的人不會告人，活著的人才會告人...」
住院醫師心中嘀咕，「老師，你講的道理，我當實習醫師時就聽過了一模一樣的一句話了...」
住院醫師垂頭喪氣回到護理站，目睹一切的資深護理長緩緩說，「唉呀，L醫師本來不是這樣的.....」
「L醫師當年當總醫師時，是一位有名兇悍的魔鬼總醫師，L醫師一開始當主治醫師時也是意氣風發，只是七八年前惹上醫療糾紛纏訟多年，家屬不滿意他的態度，雖然L醫師他的治療並沒有任何的疏失，但是家屬不停的上訴提告，來來回回就這樣告了好幾年......」
「之後L醫師就變得非常保守，不敢積極跟家屬建議治療方向，一切都給家屬決定，完全配合家屬的意見，也不敢主動叫患者出院......」
之後住院醫師雖然一直跟吳太太強調肺癌末期如果不治療，吳先生會很快死亡，但是吳太太仍然堅持吳先生不需要治療，更不要告知吳先生病情，很快的肺癌末期的吳先生因為沒有接受任何治療，某天晚上陷入昏迷，病情急轉直下，不到一個月便在病房中過世了，最後要接走吳先生遺體的時候，只見吳太太不斷的鞠躬跟主治醫師道謝，跟整個醫療團隊道謝，非常感謝醫療團隊用心的治療，直誇L醫師是一位有醫德的好醫師。目送吳先生與吳太太離開後，只留下在病房發呆的住院醫師和鬆了一口氣的主治醫師L醫師。
▲面對人生最後一哩路，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力。（圖／達志／示意圖）
刻意隱瞞病情將成為違法行為
以上是在病房中常常可以見到的故事，在傳統習慣中，得知家人得到絕症之後，不少親人常常對醫師要求要對患者隱瞞病情，許多病人被家屬決定接受侵入治療或者拒絕治療，而這樣的要求在醫院不斷上演，深究背後的原因則是因為，家屬不知該如何面對至親被宣判絕症，只好要求醫師隱瞞噩耗。
身為一名醫療人員，自己常常會到病房「直接」告訴病人，得到絕症的事實，其實在這麼多年的觀察下來，絕大多數的患者都非常勇敢面對自己的病情，並沒有發生家屬所擔心的情緒崩潰，患者大多可以理智的與醫師討論接下來的治療該怎麼辦，其實、患者常比家人想像中的還要堅強，大部分的病人都足夠堅強能面對死亡。
民國104年12月，立法院三讀通過《病人自主權利法》，此法將於108年正式上路，依法民眾可預立醫療決定，未來經醫師確認病況屬末期或永久植物人等，可依患者預立決定撤除維生設備，為保障病患了解自己病情的權利，規定未來醫師將不得再協助家屬隱瞞患者病情，否則將違法。
每一個人的人生並不平等，但是最公平的就是大家都會面對死亡，而人生的最後一哩路該怎麼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讓患者能計畫自己所剩無多的時間該怎麼過，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或許更讓人了無遺憾。
（以上的故事皆為發生在醫院的真人真事所改編）
本文作者：蘇一峰，現任市立聯合陽明醫院胸腔內科醫師、台北榮民總醫院胸腔內科醫師、台灣氣喘學會副秘書長及教育部部定陽明大學醫學系講師。專長學科胸腔呼吸內科學、呼吸道疾病、胸腔重症醫學、肺癌胸腔腫瘤、呼吸道感染症、肺結核、呼吸睡眠疾病。
本文經授權轉自：蘇一峰醫師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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