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忙著打病歷，3歲女兒討抱抱未果，下一秒醫師就後悔了。（圖／翻攝自pixabay）
文／林思偕（林口長庚醫院兒童過敏氣喘風溼科主治醫師）
我還記得很多年前的某天下班後，我還待在醫院辦公室「苦戰」，一位前輩醫師（現已退休）走過來， 拍拍我的肩膀， 關掉我桌上的檯燈， 很正經的告訴我「 你這樣不行，回去和家人一起吃晚餐吧！」
我很不以為然， 我心想，他是個「老人」，已經沒什麼好晉升了，才會這麼說。 我可還有美好的前程要拼呢！我把檯燈打開 ，繼續沉浸在成堆的文件裡醒不過來，過兩個星期，某晚九點， 早過了我3歲女兒的正常就寢時間。她的例行日常，吃晚餐，刷牙，洗澡，讀一本書…… 都因為我今天太晚下班接她， 而延誤了。
我為她說完故事後，她該睡了。和往常一樣，她總是想方設法拖延：「爸爸。再抱一下下嘛！」在抱了第四次以後，我已經失去耐性，還有20本ICU未完成病歷在電腦上等著我打。
「乖，該睡了。」我為女兒蓋上她心愛的毛毯 ，狠心關起房門，我開始補述白天的lCU電子病歷，住院、病程、轉診、處置，查房時，我發現很多病人家屬始終都在，有的則很少出現……突然，一張「死亡診斷書 」迸現螢幕，要我簽章。
那是白天一位80歲心肌梗塞的李老先生，心跳突然停止，在急診急救後恢復。轉ICU重度昏迷，神經學檢查不樂觀。家屬都來了。
「爸爸平常還蠻健康的。」 病人的大女兒說： 「他一直是很活躍的工匠呢。」
「他總是修東修西 ，最近他嫌雨落在破裂瓦片的聲音太吵，有點不安全， 還爬到屋頂上去修呢！」二女兒接著說：「爸爸這輩子從沒停止工作，他愛他的工作，他教我們把人生活到極致……。」
「但無論他有多忙 ，對我們他總有時間。」老三補充，「媽媽很早就過世，爸爸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我們身上。愛、安全、呵護，我們都不缺。」
「我們知道，爸爸這輩子已經没有遺憾。」大女兒總結，房間裡的兄弟姊妹全都點頭， 其中幾個不禁落淚。李先生過世前， 全家人輪流擁抱親吻他道別，這一幕讓人動容，李先生走的安詳。
▲醫師回想起80歲的患者臨終前，被子女圍繞的那一幕。（圖／記者林世文攝）
回到現狀，現在是9點15分，我急忙衝進女兒房間，她還醒著。只是快睡著了，她的頭迅速從枕頭裡彈起，眼睛為之一亮，我把她緊緊抱在懷中，她要的只是再一次擁抱，如此簡單的要求， 我竟然時常給不起。女兒在我雙臂環繞中沉睡，那是她覺得最安全的地方，在那刻，我感到時間靜止， 不明就裡的幸福起來……。
幾年以後，我參加最小老三的家長會，和一對年輕父母親閒聊，媽媽全程參與， 關心孩子的學習情形， 熱切和老師討論，向我抱怨她的先生。說他參加家長會總是意興闌珊 ，大部分時間顯得煩躁，不斷的滑手機，打商務電話。
連孩子對他大聲叫：「爸爸你看！」、「 爸爸你來嘛！」 殷勤呼喚， 也激不起爸爸的興趣。爸爸說工作太忙， 同事間競爭壓力大， 他得加班，沒時間陪小孩。他就是多年以前的我，我走過去，拍拍這位年輕爸爸的肩膀說……。
「 在這成長的階段 ，孩子崇拜你，仔細的看著你的每一步 ，聽著你的每句話，相信你是超人， 你不會做錯。」
「他只想讓你知道他在學校中的好表現， 把你介紹給他班上的好朋友， 他以你這個老爸為榮。」
「你似乎不知道，這是你人生中最好，最值得珍惜的時光。」
「等到有一天，你希望對話 ，你的孩子卻再也不會向你問任何問題了。」
我語重心長地說：「 你一定會後悔 。我以『三個孩子的爸』又是『老人』的身分，鄭重向你保證。」
少子化你還生三隻喔？沒錯。 這是我這輩子做過最不後悔的事。
※本文經林思偕醫師授權，未經同意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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