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性流產可能與內分泌,免疫,遺傳,血栓以及子宮結構等多重因素有關。(圖/達志示意圖)
文/陳明醫師產科及遺傳醫學診療室
雖然我是遺傳學家,專精產前診斷,但也接生相當多的寶寶,而遺傳因素也是習慣性流產的原因之一,也因此,我也處理了非常多習慣性流產的個案。習慣性流產,在醫學上的定義是曾經自然流產或者過期流產三次以上,如果是兩次,稱為重複性流產,原因很多,包含內分泌,免疫,遺傳,血栓以及子宮結構等多重因素在影響,所以在醫學文獻上眾說紛紜,是西方醫學特別是婦產科醫學裡頭,一個相對複雜的疾病,且因為原因複雜,很難用科學統計的方法得到一個普遍的結論,於是跟癌症一樣,有的會好,有的不會好,研究起來又極為複雜。
筆者一直留在醫學中心(台大以及彰基)工作,也出版非常多論文,在大學也兼任教職,在醫學中心也是一級主管多年,我深知醫學是一門科學,但也是一門藝術,有的時候,一個個案的治療成功,不完全是科學可以解釋,因為筆者是基督徒,常常歸因於上帝的恩典。
這是一個本身是護理人員的個案,來到筆者門診時,已經是流產七次,而且抽血時,很多指數上上下下,一下子正常一下子不正常,但是有一個特點,只要一懷孕,馬上臉上出現嚴重的紅疹,像紅斑性狼瘡的病人,但是只要一流產,即便寶寶還在肚子裡,紅疹馬上消失。
其實看到這樣的病史,任何受過正統西方醫學訓練的人,都可以看出,一定是免疫因素作祟,孩子一懷上,因為有一半的基因來自父親,對這個母親就是外來物質,所以產生排斥,問題是:如何證明?
免疫學跟我所專精的遺傳學不同,遺傳學很像物理或者數學,非常明確,但是免疫學很像化學,像鍊金術的魔術師,一下子這個因子提高就如何,一下子另一個因子又被影響,整個身體像是一個連鎖反應無比複雜的系統,在我這個遺傳學家看來,根本是跟中醫一樣,困難無比的學問,當然這個學問一定會被解決,一定有科學的方法解釋,只是還沒有完全找出方法,但是,病人活生生坐在你面前,你必須處理。
我在中部十幾年,拜各位同行看重,只要是疑難雜症跟產科有關,就往我的門診轉,所以我看過非常多教科書上發生率萬分之一以下的疾病,這可能也是上帝給我機會學習,累積了大量的經驗,導致我四十幾歲,頭髮比五十幾歲還要白。
這個病人一來,又是滿臉紅疹,還會疼痛,我驗了很多指數,血栓指數上升,問題是,使用肝素治療,仍然失敗,因為血栓和免疫常常互相影響,我於是想到一直爭議很大的免疫療法,於是我拜託一位內科免疫風濕科的好友,我說服他,雖然抽血免疫指數尚可,但免疫指數那麼多,一定是沒有適當的可以代表這個病情的因子,所以我們驗不到,但是我們回歸醫學基本常識,這種臨床表現,免疫一定是有在作怪,因為皮膚表現,就是免疫疾病的一個最大特徵之一,到最後,這位也有博士學位,但還不至於太科學至上論的好友,接受了我的建議,讓這個病人自費打免疫球蛋白,免疫球蛋白本來是給小孩子嚴重病毒感染或者川崎氏症在用的,所以要按照體重計算,成人幾十公斤去打,健保沒有給付是天價,但是孕婦渴望有一個孩子,願意花錢。
第一次的治療,配合肝素以及免疫球蛋白,病人的懷孕可以到十幾周,這還是第一次,所以她很高興,無奈還是胎兒心跳停止,我們安慰絕望的母親,把流產物送我的染色體實驗室化驗,原來是胎兒染色體異常,於是給了這個孕婦希望。
她休息了幾個月,又懷孕了,這次又用同樣方法治療,每一到兩個星期來看一次,每天打肝素,每兩到三週在我內科好友那邊打免疫球蛋白,結果後來成功抱了寶寶,因為她延誤多年,也是到了高齡,我雖然羊膜穿刺是台灣做前幾名最多的,做了超過一萬個(超過一萬個我就沒有在算了),但我常講,我不是上帝,任何醫療都有風險,只是大小不同而已,當時我們已經發展出非侵入性胎兒染色體檢測,於是她早期就接受了檢測,證明胎兒染色體正常,於是高高興興抱了寶寶回家,對我非常感謝。
有很多同事或者朋友知道,說這個病例這樣難得,為何不寫論文報告出去,我只能苦笑,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沒辦法那樣理想,首先,除非自己是主編,大概這種極為複雜的病例,站在純科學的立場的審稿人,一定是提出一大堆質問,不會讓它過關,如果我們自己主編的期刊登自己的文章,又不合學術倫理,所以這就屬於非常成功,但醫學文獻查不到的案例。我有非常多國際上的朋友,是世界上一些菁英學術封閉型組織極少數來自亞洲的會員,我開會時跟這些同行聊天,每位大醫師,大教授,行醫過程都有這些神奇但是無法報告出去的病例,所以我常常講,年輕醫師要去國外留學或者去其他機構的大教授處學習,總是會看到沒有報告出去但是珍貴罕見無比的病例。
對於這個病人,每次來看診,我就替她禱告,遵照我們教會的傳統在她頭上畫十字,這篇文章寫於復活節前夕,天主教會對於復活節有守夜祈禱,這位病人我不知道後來有沒有信耶穌,但我想我們的「通殺」療法確實幫助了她。
本文作者:彰基基因醫學部主任陳明醫師(婦產科醫師以及遺傳學家、台大婦產科兼任副教授、台大醫院及彰化基督教醫院醫師。)
讀者迴響